苏雪林:培丹伦岩穴探奇
苏雪林:培丹伦岩穴探奇_ 苏雪林:培丹伦岩穴探奇 游过歌泰的第二天,即六月三日,君璧又和我作培丹伦岩穴之游。 此穴距露德约有十五基罗米突的路程,乃系一种水成岩,洞分数层,深入地底,其中钟乳石幻为千百种形态,奇境天开,脍炙人口。我国桂林七星岩,素负盛名,我无缘得游,每以为憾。在巴黎时,遇有曾游培丹伦岩穴亦曾见过七星岩者
苏雪林:培丹伦岩穴探奇
游过歌泰的第二天,即六月三日,君璧又和我作培丹伦岩穴之游。
此穴距露德约有十五基罗米突的路程,乃系一种水成岩,洞分数层,深入地底,其中钟乳石幻为千百种形态,奇境天开,脍炙人口。我国桂林七星岩,素负盛名,我无缘得游,每以为憾。在巴黎时,遇有曾游培丹伦岩穴亦曾见过七星岩者,两相比较,说若论内部宽阔,可容数万之众,则七星岩实擅胜场;若论曲折之繁多,石状之变化,处处令你凝眸,步步引人入胜,则培丹伦又高一层。何况此穴更有一端妙绝:重叠数层,陆入而水出,法国人自负此洞不惟本国更无其二,也是世界首屈一指之奇,也许并非夸诞。
自露德乘游览客车,迤逶行来,和风拂面,葱茏的山光岚影,含笑迎人。跨过加芙河,路转峰回,景物更刻刻变换,令人应接不暇。不必看到岩穴,这十五基罗米突的道途,也够令人怡悦的了。
到了岩穴所在的山脚下,游客要步行一段路程,始达穴口。口外设有售票之所,购票后,来有向导一人,引导我们入内。
据说此洞在三十年前,尚未开发。人们仅能打着火把或提着灯笼,进入此洞的最上一层。路径很难,所见景物,亦复有限。其后露德地方政府,知此穴大可招徕游客,替露德增益岁收,乃建工厂,设桥梁,修道路,并于洞中各层,安设铁栏电灯,修砌磴道;更于岩顶挖一长长的甬道,使游客能由捷径通入穴中。工程既巨,所费当然甚重,但游客获得便利以后,来者络绎不断;朝圣露德的香客,更谁不乐意花费一点金钱,到这地母心脏间,猎奇一番而去,故此露德地方政府,很快地便把开发之费,收了回来。现在培丹伦岩穴已成为露德市的点金之穴,那天我们进洞,所由的便是那条人工挖成的甬道。
那岩穴之口,半没地中,乍睹之下,觉得不能挺直腰身进去,非学蛇虫之类,扑地而爬不可,与君璧相顾有难色。迫近穴口看时,始知穴道引而向下,与罗马所见原始基督教友墓窟入口相似。躯体高大者,或须稍作伛偻,像我和君璧身裁,则大可昂首掉臂以行,不必愁头顶碰出疙瘩。
穴口虽小,内部则廓然如数十间屋。无数钟乳石床,森然罗布,聚五攒三,殊形异态。石色本皎白如雪,为潮湿之气所薰,生出斑剥的莓痕,或苍翠如绿玉,或黝然如黑铁,或殷红似猪肝,或焕作金色如映日之夏云,映以五色电灯,灯隐不见,但见一派柔和的光线,泛滥群石间,把那些顽石都变成晶莹透澈,恍似宝石琢成,见之令人目眩神移,自疑身入宝山,或梦游仙境。
我们一群游客,跟着向导,游历过第一层,缘着那陡峭的石磴,盘旋而下,又是一层。那天一共经历过几层,也记不清了。只见那向导到了一特殊处,便停步指点给我们看,请我们注意。他说那是挂钟石,看去果然是一口大钟,悬挂岩顶,钟口带着一圈细须,映以赤色和铜绿色的灯光,俨然是一口发锈的古钟。游客叩以手杖,发声清越,亦颇类噌吰的钟鸣。又有所谓回教寺院的尖顶塔者,有所谓巨象者,有所谓张壳之蚌者,有所谓教皇宝座者,有所谓河女神之盘者,有所谓狮身人面怪者,无不维妙维肖,观之颐解。更有一处称为积薪上的圣女贞德。贞德齐眉的短发,是她特殊的标识。那圆形的大柴堆上,立着一个身着长袍的人形,发型宛似那个力挫英军,拯救祖国于危亡的法邦女杰,其旁尚有刽子手数人。这个钟乳石与那受焚刑的贞德果然太相像了,我们不觉又惊又笑,多看了几眼,才肯离开。更有一处,称为罗马洁祭堂,无数石柱,构成一所大厅,色灯映照,华焕夺目。宝石厅堂,仅能见之于天方夜谭,现在居然于此岩穴得之,岂非平生之快?
钟乳石之所以形成,据我私见推测,大概是这样光景:这种永世不见天日的岩穴,其中空气自然是潮湿的。湿气蒸于岩顶,凝积久之,则成点滴。那点滴下坠极其迟慢,岩顶的石灰质经风化而溶解,混合水点中,变成固体,遂成为我们所见的钟乳石。这些钟乳石,初如细发,渐如狼牙,渐如竹笋,终则变成其粗合抱的大柱。据向导言,这些钟乳石每过百年,长度始增一英寸,则现在这座培丹伦岩穴的年龄,大约与地球的开始成形时,差不得多少。空间的广阔与时间的悠长,对于我们始终是个解释不开的大谜,我们渺小的人类,对造物主的伟大工程,只应该崇钦赞叹,管窥蠡测都是多余的。
有许多钟乳石状更奇特,它自岩顶下垂,而地面亦恰有一石,逐渐上长,不偏不倚,针锋相对,千百年后,居然接合起来,成为浑然一柱。钟乳石只有自上向下垂,决无由地面向上长之理,看了这种形况,我又思索出一个道理:这大约因这个地方湿度轻重常不平均,岩顶水点下坠,有较慢的,也有较速的。那夹着白垩质的水点,滴得慢的凝成下垂的檐冰,滴得快的则坠于地上,而形成上茁的竹笋。这样上下加工,齐头并进,最后自然要联成一气。合龙之礼告毕,乃向横处扩张,故此类钟乳石常失去乳形,成为朽树桩,丛生芝菌,或土堆石山之状。年深日久,岩顶的垩质都随着水滴积到地面上去了,也许这一处空隙要被堵塞,形成一堵实心的石壁。但空气要溶化它,潮湿要蛀蚀它,它的形状还是不能固定。现在我们所见这些石形,经过绵长的岁月以后,又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。想不到地下世界一样有沧海桑田的变迁,不是很有趣味的问题吗?
我们在那稀薄的光影里,转了约有一小时。忽到一处,下有小河一道,波声栉泊,水如墨汤。有一小艇,系于码头,舟子将我们逐一接下舟中,鼓桨前行,约一刻钟之久,达于另一码头。登岸自一穴口而出,重见化日光天。穴口有一小博物院,所陈列的均系与培丹伦岩穴有关之物,各购纪念品数件,乘原来客车回到露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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